Degenerate （一）
— 坠落 —
Mark * Renjun
对他的记忆有如太阳照耀着我，永不熄灭。
——魏尔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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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越来越沉重，视线逐渐模糊。红血丝早已蔓延至眼球边缘，威胁着黑色瞳孔，准备随时攻破最后一道防线。黄仁俊揉了揉眼睛，然后托着下巴尽量不让自己趴在桌子上。昨天又通宵学习了，一个人。油墨的味道融入空气钻进黄仁俊的鼻子里，纸张在黄色灯光下泛出细细的纹理。黄仁俊对这已经司空见惯，毕竟每天晚上都要经历。
夜以继日的学习为的是在竞赛中拿到第一名，这样就有直接保送名牌大学的资格。黄仁俊就读的高中在市里排不上号，但也不差，好歹也算是四星高中，只不过是垫底罢了。
老师为了图省事在同一个坐标系上用不同颜色的粉笔画出每一道题的函数方程，杂乱的线条看得繁重，两条坐标轴都要被压的透不过气。他是个微微秃顶的胖中年人，带着死板的四方眼镜，皱着眉，好像别人一生下来就欠他八百万的样子。每天都夹着几本书和三角尺从门框挤进，然后省略了课堂礼仪二话不说开始画图讲题。听他说自己是县中出来的，当年高考排名很靠前。“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黄仁俊记得他用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说过。于是黄仁俊牢记老师教诲，每天刻苦学习。
年级前几的黄仁俊，借出去的作业质量绝对有保证。又是个好说话的人，同学自然对他恭敬。左一个黄大神右一个黄学霸，叫的可亲切。黄仁俊也没在意，给完作业照样学自己的。
下课铃穿过空气钻入耳膜，刺激着黄仁俊的神经，他揉了揉眼，算着还有几分钟可以休息。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睡觉都心虚。
椅子感觉被人重重的踢了一下，他转过头，撞上身后少年有些凌厉的眼神。
“你什么作业写完了？”
“没写。”
“Fuck.”他低声咒骂了句。
“马克啊这才第一节课刚下课，能有什么作业。”
“那么黄仁俊这才刚过第一节课，你就困成狗？”
“你是不是又通宵学习了？何必呢，你成绩不挺好的吗，考一本没问题啊。”
黄仁俊撇撇嘴，转过去把头埋在膀子里休息。他不想和身后这个叫李马克的人有太多瓜葛。听说是靠关系进来的，后台很硬。人还混，顶着个加拿大国籍社会上结识了很多人，除了吸毒嫖娼其他的差不多都干过。不过性格到没那么冲，又长的标致，“拥有天使外表的恶魔”，黄仁俊觉得这个修饰再合适不过了。教室的最后一排是空着的，李马克想坐哪坐哪。上课就是睡觉，老师也不多管他。
黄仁俊觉得李马克选择坐在自己后面真是日了狗了，虽然在学习时间并不影响自己，但偶尔淡淡的烟味和几句自己听得懂的英文脏话真是让他浑身不舒服。自己本来就是隐忍的性格，除了生气自己憋着，黄仁俊还真不敢和他当面对峙。原因就是怕被打，听说他在加拿大和一位老师发生口角，结果把人打进了医院。
真可怕。黄仁俊想。
体育课做完一些准备活动就自由解散，黄仁俊一直都是回教室学习。今天好像有高年级的篮球比赛，班上似乎除了自己都去看比赛了。早上就听到女生们嚷嚷什么董思成郑在玹，或许就是篮球队的吧。
离竞赛还有一阵子，但他得加紧复习才行。
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拉开椅子准备学习。却发现自己后面被窗帘挡住的人。窗户没关，风儿轻而易举的带起窗帘钻入教室，黄仁俊就是在这时看见了李马克的睡颜。
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轮廓被镶上金边，几根棕色发丝被风吹起显得俏皮，刘海挡住了饱满额头，却隐隐约约能看到浓密俊秀的海鸥眉。高挺的鼻梁被照的发亮，睫毛也在映衬下浮着金色，配合着均匀的呼吸微微晃动。柔光打在他脸上让他本来就白皙的脸变得有些不真实。黄仁俊怀疑自己是因为没戴眼镜才会有这感觉，但充满少年气息的外貌细节不得不另他相信这一切都真实可感。拥有少年逐渐成熟硬朗的线条的他平日里努力装成熟，睡着时的宁静安详却一丝不挂的暴露了他还是个孩子的事实。
真的，长的很好看啊。
虽然很不愿承认，自己的心脏不争气的加速了，尽管只是一小段时间。
“我让你关窗了吗？”
带着略浑厚的磁性声音摩擦振动声带，眼前的少年似乎睡得不沉，又或是根本没睡。
“我怕你冷。”
“呵，也没看你收作业的时候体贴我啊。”
“这个性质不一样。”黄仁俊微微皱眉。
李马克嘴角一挑，“哦我懂了，收作业是规矩，关窗户是感情。”
“你还是睡你的觉吧。”黄仁俊懒得理他，丢给他一句话就坐下了。他觉得有些心疼，心疼时间，和李马克讲话这段功夫都能做几道题了。不过主要是盯他看的时间太长了，黄仁俊有些自责。
但是多看几眼长的好看的人，这不是很正常嘛，对吧。
黄仁俊承认，自己活了十七年第一次看到长的这么舒服的人，算不上二次元里的美男子，但很耐看。特别是两条弯弯的海鸥眉，讲话时会偶尔动一下，也挺可爱的。他不自觉的扬起嘴角，要是李马克品行能端正一点，自己还是很愿意和他做朋友的。
不想那么多，黄仁俊很快进入状态，在全是数学符号的阶梯上艰难爬行。他只要一认真起来，有时候下课铃都听不见。于是他非常安静的度过了一个午自习，直到上课铃声把他的思绪扯回现实。黄仁俊看了看课程表，物理课。他叹了口气，又是那个从没开心过的凶老师。
这老师不仅凶，还话唠，不过也挺厉害，李马克唯独物理课会带书，理由就是，“我不想跟他吵，他声音太难听了。”
非常惨的是，黄仁俊没带书。
昨晚复习的很晚，趴在课桌上就睡着了，早上醒来慌忙收拾了一下，兴许是忘了吧。
黄仁俊的心跳随着老师走近教室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加速着，像他这样的乖宝宝，没带书就已经很慌了，再加上是个凶老师，他又是物理最差，在全班面前挨批也是可能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真怕仁俊宝宝会哭出来。
老师不出意外的扫视了一下全班，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腔调说，“谁没带书，站起来！”
黄仁俊很无奈了，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低着头，瞳孔不安的晃动着。
“黄棱俊！哎李现在也不学好了系吧！物理苏都不晓得带！”
“哎哟捞嘶啊，黄棱俊把苏借给窝赖，他苏里有许多笔记唉，辣晓嘚我今儿忘记带来了嘞。” 班上一阵哄笑，李马克学的口音还挺像。
黄仁俊有些惊诧地回过头，身后的少年笑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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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黄仁俊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原则，很诚实地说出了实情。老师说他了几句就草草了事让他坐下，但对李马克就不同了，那真是大发雷霆，河东狮吼响彻这个走廊。李马克先是顶了几句，终于是不耐烦了，踢开椅子就往教室外走。
黄仁俊听到他说，“傻逼。”
这是对老师讲的，还是对自己讲的，他不想去思考。电风扇飞速旋转着，呼啦呼啦地在耳边扰，令人心烦。
这么快就到夏天了么，黄仁俊想。
下课后黄仁俊去小卖部买了瓶牛奶，然后在半路上想了想又扭头重新去排队买了瓶汽水。在可乐和雪碧之间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选可乐，因为相比之下自己更喜欢可乐一点。回到班时李马克正趴在桌上，不知是不是在睡觉，黄仁俊轻轻将可乐放在桌角，然后看见他的头慢慢抬起。
“那个，刚才谢谢了……”
李马克翻了一个白眼，“Totally stupid.”
自己身后这个人经常用英语骂人他已经司空见惯了，所以黄仁俊也不再较真，坐下开始看书。
“你喝过了。”
“我只是帮你开开了。”
对方没在说话，咕嘟咕嘟喝了几口。黄仁俊能清晰的听到他吞咽的声音，属于男性的荷尔蒙即使看不到也能弥漫在空气里送进黄仁俊的身体。他能感觉到李马克的喉结在均匀跳动，又或是气泡在口中炸裂，液体夹杂着爆炸的余温一起顺着喉咙涌入肚子里本能的发出一声超爽的呼气。以前就听班上女孩子说，李马克声音好听，啪啪啪的时候肯定很带感。
黄仁俊皱皱眉，带感又怎样，和他上床的又不可能是你们。
之后的三天李马克和黄仁俊都没怎么讲过话，彼此间的尴尬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褪去。李马克睡他的觉，黄仁俊学他的习，两个人一前一后，却好像隔着万丈高楼。现在黄仁俊已经习惯身后飘来的烟味和刺耳的脏话，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
即便如此内心还是在某一瞬间燃起了一点点希望，如果自己能把他带上正轨就好了。
李马克的数学一直是弱项，但英语很好，所以总拍不到倒数第一。但高考数学是个大头，学不好数学还真是挺难办。“得数学者的天下。”这句话他已经不知道听过几遍了。
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自己先打破僵局，扭头看了看正在吃零食的李马克，
“学校的补课你补不补？”
“你什么时候看我去补过？”
黄仁俊有些无语，他感觉此刻李马克的眼神就像在看呆子。
“那我帮你补吧。”
等来的是对方的沉默，气氛一度十分尴尬，走廊中同学的吵吵嚷嚷显得十分格格不入。黄仁俊有些后悔，自己瞎操什么心。
“……随便你。”良久李马克终是开了口。
黄仁俊还是有点惊讶的，他竟然答应了。内心小小的激动了一下，说不定自己真能把他从深渊拖回来。
“那这周六就开始。
“随便，你到时候电话通知我。”
“嗯。”
黄仁俊回过头去，倍感欣慰，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弧度。这小孩，还是可以好的嘛。
“Fuck今天周五！明天就上课啊操！”
“嗯，别忘了带数学书和数学习题册。”
周六中午黄仁俊打通了李马克的电话，电话那端是吵吵嚷嚷的人声和节奏感很强的音乐。
“李马克你在哪。”
“你说什么？”
“你在哪！”
“哦哦，我今天不上了！”
电话挂了。
黄仁俊一肚子火气无处撒，自己可是认真备课的，说不上就不上，逗小孩玩儿呢？从背景声音来看，黄仁俊猜他是在J酒吧。以前看他进去过，就穿着校服。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攥着拳头背着包就出了门直往酒吧奔。
自己的一厢情愿，最终还是变成自作多情。
酒吧门口有两个男人，看见黄仁俊朝这走来就要看他身份证。
“李马克。”黄仁俊唇齿微动。
男人愣了一下，然后做了一个“进去吧”的手势。
空气中弥漫着酒精，腐朽与淫意。穿着暴露的女人烈焰红唇，毫不害臊地取悦眼前的男人们。又或许他们不是男人，是钱。酒杯的碰撞声，女人的尖叫，还有重金属音乐一齐冲击着耳膜，神经传达着刺痛感，黄仁俊摸摸耳朵，刚缓过来眼睛又被头顶的灯光闪的睁不开。
真是厌恶到极点啊，他想。
一个座位一个座位的找，终于是在坐着六七个人的沙发上找到了李马克。
李马克显然是惊着了，但很快他又换回了原本的笑容，
“哟过来一起玩啊！”
黄仁俊皱着眉头，不说话，手掌被指甲挤的印出一道道红印子，痛感在吵闹的气氛中被淹没了几分。
“来啊，”李马克招招手，“Come on！”
“马克跟你说话呢你听不见啊？”左臂上刻有纹身的男人冲着黄仁俊吼了一声。
黄仁俊有点被吓着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走，但身体仿佛被定住不听使唤。黄仁俊的性格其实有点倔，看着桌上摆满的空酒瓶，心中又莫名的升起不快感。愤怒，委屈，难过，无数负能量交织在一起捆绑着心脏，仿佛压的透不过气要溢出血来。
“你他妈听不见我说话啊？”
男人猛地起身去拽黄仁俊的头发，他本来就身材瘦小，哪能比得过这男人，黄仁俊叫了一声，本能的要去反抗。胳膊在空中胡乱的挥着，眼睛紧闭，内心充满了恐惧。没进过这种地方，没见过这种情况，黄仁俊一直是妈妈怀中的乖孩子。果然，自己和李马克是属于两个世界，我出不去，他也进不来。
黄仁俊记得自己是被李马克拖出来的，记得周围的尖叫声，起哄声，记得李马克拽着男人的衣领把他甩到地上一阵暴打，记得李马克一直说，“叫你动他，叫你动他！”
被李马克拖到路边一个小摊子上，按着坐在椅子上。
“我跟你讲了我今天不上了，你他妈还来干什么？”
“这种地方你能来吗，如果我不在你怎么办？像你这种傻逼可能被人做了都不知道！”
“那些酒你喝了几瓶。”
“现在说这个重要吗！”
“你下次别去酒吧了，好不好？”
“……Fuck！Fuck！”李马克一脚踹在旁边的垃圾桶上，“嘭”的一声惊到了所有人。
“黄仁俊你真是自作自受。”
TBC